佛法的真滋味

原著 稻垣瑞劍 翻譯 釋瑞覺 校訂 釋蒙光 2025年3月31日

二、佛法的真髓　

若問世上什麼最難，沒有比解決生死的問題更難的了。想要解脫生死，圓滿智慧和慈悲，成佛，順著如來的本願力，參加悲智的大活動，安心很重要。沒有獲得如來回向的大信心，就無法超斷生死大海。但是，安心不是你想得到就可得到的，有時以為得到了，卻是錯誤的安心，一點也幫不上忙。到底是什麼原因，才沒有辦法得到安心呢？　

佛法，聽了、記住了，並沒有什麼力量。又讀了很多佛書，成了知識通，那也幫不上什麼忙。用論理、哲學、思案工夫，無法解決生死的問題。事實明明如此，放眼世間，不論是誰，都是以做學問、或聞法、或在腦中思考這呀那的，以為那就是信心、安心，都是搞錯方向了。　

佛教裏，不論是哪個宗派，或講教相、或講法相、或講法門、或作艱澀的文字解釋等等，那些有如是救助之道、證悟之道的「菜單」。起初，為了記住這些菜單，就得好好下一番功夫。但是，好不容易記住菜單了，卻又被那菜單囚住，而迷失掉重要的安心眼。

若是記住菜單、記住教相就是佛法的話，應該學者和智者會最先得到安心，愚者和鄉下人會最後，不，或許會無法得到安心才是。但是，不思議的是，智者和學者卻比較沒有信仰，反而是平凡的鄉下人，壓倒性的大多數得到真正的信心。

也可以說聰明的人，知道很多事物，且深入思考故，信心反而無法獲得。世上的事，知道越多，越深思熟慮，越會少吃虧；但是，佛法就不能相提並論了，有時候世俗的習慣，反而成為一種障礙。在佛法的世界，聽過、記住、知道、這呀那呀的說三道四等，都不是佛法的眼目，不是佛法的生命，反而這些都是佛法的「衣服」，人所加上的「外套」。穿上很多的「衣服」，彷彿那就是真正的佛法，以為那就是真正的信心，這是很大的誤解。　

佛法不是「穿衣服」，而是脫掉凡夫自力執心的衣裳。自力思案衣、見聞覺知衣、思案工夫衣，一完全脫捨，即顯現真正的佛法出來。真正的佛法、佛力、本願力的顯現，就是真正的信心、安心。記得的東西皆捨去最好，但是這對被自力心絆住的凡夫來說，是難中之難。不論多難，若沒完全脫掉自力的衣服，佛法的真味無法出來，真的生命也無法找到，也不能知道本願力就是「哈哈！就是這樣呀」。那麼以下就來說說「脫衣」吧。　

什麼樣的東西是「衣服」呢？佛法所講的衣服，和西洋人在文學、哲學、宗教上所講的衣服，意思不一樣。在佛法中，最大最重的衣服是，肯定自己的力量，這是最糟糕的衣服。又，自以為做了某些事情就可成佛，就可往生極樂的心態，這也是又大又討厭的衣服。再來就是賣弄自己的道理、理論，以為學到佛學知識就是有佛法了的心態，這是很多學者和學徒都穿上的衣服。這些衣服一脫掉，有趣的佛法味就會冒出來。

一說教，就不得不聽；一聽聞，就不得不記住；一記住，就禁不住想說一兩句道理，真是傷腦筋。

「思、不思，皆妄念；

　行、不行，皆罪體。」

自己這邊根本沒有擡高天狗鼻的必要，卻偏偏去弄一堆功勞來，如：「因為我有念佛，所以能往生吧」、「因為我生信了，所以能獲救吧」等，自以為是，這些都是又醜陋又糟糕的衣服。然後又善呀惡呀的嗜穿許多衣服。佛法一套上善呀惡呀的世間道德的衣服，佛法就不是佛法了，而已變成世間的道德，如此一來就無法越過生死大海。親鸞聖人說：　

「善惡文字不識者

　真實之心彼皆有

　善惡之字自謂知

　是大虛僞之相也」（和讚NO.352）

又說：　

「是非不知邪正昧

　此是愚闇罪惡身

　小慈小悲亦無者

　名利好爲人師也」（和讚NO.353）

聖人如此的表白自身，而我們凡夫卻善呀惡呀地把道德扔進生死的問題裏，因此佛法變得亂七八糟。聖人又說：　

「他善亦非要，無善能勝念佛故；惡亦不可恐（不用擔心自己的習氣重、脾氣不好，阿彌陀佛就不來救），無惡能障彌陀本願故。」（《歎異抄》第一條）

遺憾的是大部分的凡夫人，直到臥病不起為止，都會誇示善惡的衣服，因而損失往生的大益。　

關於脫衣服，所謂佛法，並不是聽了，一句句地在心中記住堆積；而是把自力心、計度心、憍慢的心，一層層地剝掉的是佛法。首先明白此事很重要。又穿著文字言句的衣服，以為「這樣才是佛法」的人也很多，都是領解錯了。　

「千萬人　法衣的　文字言句　

　悲哀呀　悲哀　脫捨人竟無」（瑞劒）

一穿上文字言句的衣服，就會忽略了本願力的呼喚聲，因此不得不再流轉三界。　

若說「脫掉衣服」，有人就會要脫衣服，想脫衣服。慢著！那「想」脫衣服的念頭、「要」脫衣服的念頭、「想要」變成如何如何的念頭，那又是一件大衣服。使勁「要脫衣服」，這又穿上比以前更大件的衣服。真是傷腦筋呀。　

一動念頭想要脫衣服時，衣服反而穿得更緊；不刻意要脫衣服時，穿著的當下已脫落了。　

脫落也好，穿著也好，根本沒什麼關係。本願力的勅命，「就那樣地來」的呼喚聲，若千萬遍地念念不忘，衣服自然而然會脫落。一脫落，連脫了也不知道。知也好，不知也好，沒有必要鑽牛角尖。　

「脫衣也好　著衣也好　就那樣地　不脫而已脫　峰頂的松風」（瑞劒）　

（阿彌陀佛的慈悲，不雜想脫要脫的念頭，慈悲的心一入心頭，自然脫卻。重點不在於脫衣或著衣，貴在領受彌陀的慈悲。慈悲猶如峰頂的松風，無所障礙，自由來去。）　

脫掉衣服望月看看，月光也會變得特別。所謂的衣服，即「想要像那樣這樣」、「懂了以後」、「記住以後」、「安心以後」、「獲得信心以後」等，這些皆是馳求心。馳求心，也是衣服。這衣服要脫掉可不容易。　

「馳求心止　心安樂　夏之月」（瑞劒）

世間的人，說「要上進、要上進」，喊「要修養、要修養」，有時追求真善美，儘管真如並不是俯拾即是，卻想著要去捕捉真如；又也焦急著想看真理。這樣的人，就好像是自己做蛸壼（注：捕章魚的陶罐。俳句中常见意象，通过描述章鱼钻入壶中的瞬间，隐喻生命的無知與無常，寄托对生命的感悟），置身壼中看月亮一樣。是蛸壼故，今被打撈起，在鍋子裏面被煮著，這處境真是令人同情。　

「蛸壼呀　無常幻夢　夏之月」（古詩）　

佛法，用三年也好，十年也好，三十年也好，好好地誦持「汝一心正念直來」的勅命，衣服自然而然會脫卻。　

「脫衣（計度）時　衣活著　一著衣（計度）　衣（本願力）死也」　

心，成為「汝一心正念直來」的是信心，是安心。法，如實地徹底時，「法」即是「機」，那即是真正的機法一體。說「信法的是機」等話，把法和機分開，這即是墮地獄。

一句能醫萬劫渴，舉聖句如下：　

一、「夫無礙難思光耀，滅苦證樂。」（《略文類》）　

二、「歸命者，本願招喚之勅命也。」（「行卷」）　

三、「汝一心正念直來。」（「信卷」）　

四、「信樂彰於願力，妙果顯於安養。」（「化身土卷」）　

五、「往生，是能聽到南無阿彌陀佛。」（《御文章》）　

右文中哪一句都行，專心致力地鑽研一句，直到內心深處真正領會了為止，三十年如一日地精進，這是最快的方法。無論哪一句也不懂，也不明白「就這樣地」的滋味，如此是無法避免流轉三界的。

「信樂彰於願力不思議，慶喜妙果等待我」（瑞劒）　

《御本典》言道：　

「本願一乘，絕對不二之教也。」　

「金剛信心，絕對不二之機也。」

「汝一心正念直來」的勅命，徹入到我的骨髓處，有著機教一如。勅命是絕對的，是佛（權威者）的一句話，再無二句、三句。一句足矣。勅命是信心，信心是勅命的滋味，充滿於「歸命者，本願招喚之勅命也」一句中。頂戴信心、安心的樣子，即不需思慮計量。一句解萬劫渴的是佛法，這樣才能超斷生死海。如此一來，佛法無事可說，無事可聞。直到有這種境界出來為止，要好好的聽聞。

佛法，「什麼也不做」的是佛法。若有人問你：「你能夠做什麼呢？」這是無法回答的。看這！什麼也不做的是佛法。「什麼也不做」，是有層次的，有一年級生，也有六年級生。　

「掙扎　掙扎　掙扎徹底的結果

　方才明白什麼也不做是佛法的滋味」　

此處是名號威神功德不可思議力的滋味。佛無量力功德的獨立是信心獲得的相狀。　

「聞信　猶如佇立原野的竹竿

　不動手腳去捕捉影子　即名他力」（法然上人）　

以下的文句要不斷重複地拿出來看，希望能每天取出讀之：

天地之間自有道　衆生心中亦有法　

法與道皆自然也　當體得自然之法　

亦覺悟道之光明　與法自然成一如

世之英雄是世尊　釋迦如來真尊貴。　

佛也道也無上法　智慧、大悲與方便

若於清淨心性中　有住處是不思議

罪障底下之凡夫　無有智眼與行足

真實人已絕滅了。

業道本即自然有　因果報應最可怖

所造罪業若未消　三界流轉可奈何。

出離三界火宅道　除佛法外決無他　

四智圓明身不成　此道以外無他路。

至親至愛同胞衆　人生五十如過夢

造罪如暴風駛雨　歷經曠劫與多生

生此世意義何在？　

佛與道與因果者　視而不見盡日過　

可憐身入寶山中　空手卻歸三惡道

我等人生竟如是？

心也佛也道與法　因果神嚴若無差　

生死大海無邊際。

生死生死乃我事　非他人事故大事　

生生生而不知生　死死死而不知死

突然醒覺猝然驚　亦驚亦怖亦煩悶

苦尋生死解脫道　精進努力幾十年

內心之中常闇暗　依然故我如何辦？　

一旦面對臨終時　火車來現心自知。　

人智、知識與哲學　如何越渡生死海　

如何聽聞如何想　不論禪坐經幾時

依然故我老樣子　彼時方才真出現

佛法之真實滋味。　

於彼經大死一番　涕淚橫流不必說　

通身冷汗血奔湧　於今日之一日中　

信心證悟若不得　明日即無人間命　

痛烈思惟心勇猛　要作獅王之真子　

谷底必當墮一次　未墮之人不知底　

不知是彼處何處　服飾衣裳一脫卻

谷底一變成廳堂　知解學問與計度

衣服脫卻大安心　絕學無為真人哉！　

知解教道是衣服　脫落處即是圓解。

圓解之人往極樂　知解之人往地獄。

圓解之人在何處？　

記憶無失實容易　忘卻脫衣難上難。　

著衣飾服人衆多　教穿衣之師多有

教脫衣之師卻無。

記識雖多又如何　莫恃做善成我慢　

自做善行計善因　如此人者錯用心

善也惡也皆衣服　脫卻安樂入法海。

他家種花開正好　紅也白也黃兼紫

何者皆是塵世衣　獨立獨步於乾坤　

若能一人獨步行　是本願力之獨步。　

猶如竹竿立原野　名號威神功德力

依法力用任憑法　不出手腳是他力。　

掙扎徒勞可憐蛙！氣力使盡被撈起。　

究有何事必須爲　當行何事是佛法？

無所事事是佛法！

此語不可錯聽聞　無所事事是佛法

無所事事是佛法　愈聞愈知本願力　

「威神功德」呼喚聲　聲聲「汝一心正念」　

有「勅命」故我無力　我無力故佛有力　

佛百萬力之獨用也！　

「無礙難思（之）光耀　（令）滅苦（得）證（安）樂」　

此一句若能會得　自然啞口且無言

念頭言語皆竭盡　脫卻衣服大安心。　

法界是無礙光明　「就那樣來」呼喚聲　

聞本願力呼喚聲　三年、五年、三十年　

亦說亦思念念續　「直來」直到此心中

真心徹到一徹底　此也此也真實信　

法之威神力以外　別無機之深信哉！　

法依原樣成機故　機法一體阿彌陀　

說我已信、當信法　莫說此等客套話。　

千萬人皆聞佛法　脫卻衣服一人無　

聞此一說思脫衣　已於脫衣增執著　

苦哉傷哉真難解　應知此又加惡衣。

欲脫衣服之念想　是馳求心迷執也

脫亦可也著亦可　當下唯就原樣地

峰頂松風獨自然　脫時已著著已脫　

此中妙味真無窮！

終日渾渾噩噩人　佛道如馬耳東風　

一旦生死苦現前　大驚恐怖走無路　

此時悔懼求救遲　鐵山銅壁作轟響　

俗衣脫卻空無物　衣裝一世全崩潰。　

崩潰坍毀無一物　天空圓朗一夏月

無礙光明正皎潔　十方唯有一勅命　

「十方響流」正鳴響。　

此後即乘本願力　大悲羽翼遊法界

傳大悲同參妙行　妙行即是如來行　

無邊無盡生死海　同行攜手能超渡　

大悲行也真妙趣。　

曾經苦厭生死海　於今一轉非故態　

弘宣大悲遊戲地　無限無盡佛大行

此也真實之法相　此也真實之信力。　

迷執之人有言說　自心本來是彌陀

自心中本有淨土　此等皆大發狂論

又心外無法無佛　莫求西方之極樂

鬼也佛佛皆心也　佛境界方作此說

無善底下凡心中　如何有佛有淨土？

自性唯心定散心　可悲可悲當醒悟

覺悟仰信彌陀佛。　

本願力之呼喚聲　酸甜苦辣幾十年　

到頭來皆成感恩。　若歡喜何妨繞路

或有他道可獲救？　坐禪、哲學隨所欲

悉聽君便任自擇。　

衣服脫落本願力　大悲佛智無量力　

一月中天放光明　令闇心開朗放晴

啊！真有趣　真有趣！　

【昭和二十五（一九五〇）年七月二十八日　慈母三十三週年忌日　瑞劒（最三）】　（按：瑞劔老師六十六歲）

法之聲

信者的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