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土真宗管見》之(二)人格•業•空(上)

原创 鈴木大拙 整理 蒙光

《淨土真宗管見》之(二)人格•業•空(上)

淨土思想的開展,在大乘佛教史上是一個劃時代的改變。大乘佛教本身在一般佛教史上,就是一項必須注目的事實,再加上淨土思想之發展,表示了我們宗教意識對某一方面(一些被原始佛教所等閒視之的方面)的要求是如何的強盛、難於壓制。

大乘佛教並不是基於釋尊金口宣說的宗教,而是盤繞於釋尊的生涯與人格所發展出來的宗教。(光按:鈴木大拙先生自身是大乘佛教的信徒,禪師,親鸞聖人的崇拜者,同時又具有學者的身份。此處的表述,是以學者的口吻,暫時遷就學界在歷史和觀念演化的立場上認定的“大乘非佛說”。故此處的“釋尊”,是限於人間的、歷史的釋迦牟尼佛而言。所謂釋尊金口所說,即指小乘教法,或現在所說的南傳佛教。但鈴木大拙雖用學界常言,實有先與後奪之意。因爲大乘佛教,原本就不限於人間的釋尊而說,更是在法身的立場而說。)

人格具有言語以上的力量,更具有實際性。事實上,言語是基於其背後的人格才會有力量,就精神上的教訓或法則而言,尤其如此。言語即使是合理的,也並不就具有能讓人追從的靈性力量。知識上承認,只占意識表面之一隅而已,不能通徹人格內部的根基。言語文字是為了傳達人格的整體或部分抽象化了的事件而有的,所以帶有非人格性,也因此不具有驅動精神自體的力量。

《淨土真宗管見》之(二)人格•業•空(上)
▲步打球-榆林窟第15窟-宋

宗教如果不能夠觸發到靈性則毫無意義,這種觸發唯有實在的人格現在眼前,或者他的形像,他的記憶永遠活生生而動人時,才有可能。基於這個理由,大乘佛教,不能不於佛陀入滅後隨即產生,然後形成了一種以佛陀的人格為中心的佛教。

但是這種發展並不意味把佛陀的金口所說付之等閒,或者完全排斥。事實上,佛陀的教義,被以佛陀的生涯與人格來解釋,並信奉其中含有終必成為佛果的種子。

佛陀具有令人驚歎的偉大人格,那是不用說的。佛陀一定給了他的直屬弟子們一種印象,讓他們覺得佛陀具有某種超人的地方;在他們之間,那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全然不能抗拒的強大力量。佛陀在世時,從他口出的一言一語,都使得這種力量在他們身上震盪著。事實上,只要佛陀在場伴隨,就能使他們解脫世上的繫縛。這種現象並不止在精神上如此,在肉體上亦然;佛陀的歸依者中,就有人相信佛陀能以神通力驅逐引惹惡疫的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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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高窟第285窟  西魏  清风拂柳

大乘佛教徒之中,就有這樣的信仰——偉大的人格具有一種名爲“威神力”(Adhiṣṭhāna,光按:亦譯“加持力”)的神秘力量,而且這種信仰非常符合人性,這種力量,從它的所有者的某個地方發散出來,與之接觸的人,就會打從心底為之所動,它可以說是一種有無限高度的人間磁性。

佛陀達到了正覺,即釋迦族的喬達摩·悉達多,經過多劫的修行之後,成為覺者,正覺具有人格完成的意思,是在般若智慧與大悲之上所完成的人格,這個完成乃是集積一切功德的結果,所以不是一個人自己享受就可了結的,它不能不以某種方法,從己身流溢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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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高窟第323窟  初唐  游行山水

一個人達到了完成的時候,世界上其他的人沒有道理不與之分享幾分,因為這世界並非個個分離單位的集合,而是每一個單位都密切關連的不可分離的有機體,因此佛陀的正覺,並非只止於他自己,不是只封閉在他個人身上就能了結的事。它無論如何都得衝破時空的軀殼,向外流出,然後擴散,以至於包攬一切眾生。

所以佛陀之出現,必須與山河草木悉皆成佛的信仰之覺醒相互呼應,佛陀就是創造性生命本身。因此,他非以其所具有的一切手段——佛教叫作方便(Upāya)——將其身現成無盡的形象不可,這就是被認為是佛陀人格所散發出來的威神力。

威神力的觀念是印度佛教史上,向大乘佛教轉變的一個指標,同時也是與“自力”互別苗頭的“他力”的起源。“自力”宗的原理是所謂小乘佛教,即印度初期佛教宗派的特徵之一;自力是“自歸依自燈明”的意思,是自我信賴的精神,也就是透過八正道或六波羅蜜的修行,來達到自己本身的救濟,即正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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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高窟第217窟  盛唐  踏青采绿

如果現世做不到,自力的行者即使於來生乃至再來生,也要不懈的追求。佛陀本身,為了獲得最高的正覺,完成自己,經歷生死幾度變遷,也在所不辭,就是一個例證。

因此信奉自力宗者,必須具備堅強的意志與高度的知性;不具知性就不能完全把握四聖諦的意義。而且對四聖諦的知性把握,與不斷的行使意志力又有密切的關係,同時意志力又是一一實踐佛陀制定的戒律不能或缺的力量。

四聖諦的旨趣在於了知因果法,即“業”的教育。業就是基督教所講的“自己播種自己收成”的意思;但是佛教的四諦,從解脫的見地講,與基督教的見地不同,而以更具組織性的方式加以闡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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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高窟第148窟  盛唐  登山观日

佛教徹底地非難呵責無明的理由,是人之所以永遠不斷的犯惡,乃是因為不懂精神法則四聖諦所致。佛教所謂的惡,就是無視道德因果律——業的法則。

因為無視了這個因果律,就會將我們捲進無窮的生死;自力、業、因果法,在佛教上,就因為這樣,才成為相互之間密切關聯的名詞。如果其間的互相關係能夠有效的持續,威神力的觀念就沒有在佛教中發展的必要。

但是,我們的心卻有一種本性的希求,要打破業、因果法、自力之間所產生的,相互間緊密編織而成的關係。我們意識的奧底存在著某種東西,翹望著超越存在於個體間相互限制的條件。潛伏在內的這個希求或意圖,實際上就是形成大乘佛教根底的最初的、最重要的要素,這也是幾分違反了初期佛教徒的見解,甚至更上之而違反了佛陀本身的教義。(光按:世俗學者僅承認小乘佛教爲佛陀原始教義,此處姑從其說,而再進一解,請勿望文生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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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窟第25窟  中唐  耕耘收割

但是,當大乘佛教徒開始把佛陀的人格與佛陀的教義相提並論,做為他們宗教生活與思想基礎時,這個植根於人之本性上的希求,就已向著更加充實發達的方向慢慢前進了。

要之,越過業、切斷因果的鐵鏈,企圖攀附與自力迥異的某種力量,乃是人與生具來的希求與祈願。把它叫做希求或祈願也許不盡適當,這是比心理學者所能分析的任何希求、任何祈願,都要更為強烈,更是本來具有的、最為根本的、最為永續的東西。它佔據了人格的核心,與意識之覺醒,同時就在人之心底作用著;而且,雖然帶有無意識性,但卻是實際上形成人生大矛盾的存在,構成他力教根本的要因,確然就在於此。

《淨土真宗管見》之(二)人格•業•空(上)

淨土真宗管見:

(一)無量光壽 ·誓願 ·信心

(二)人格•業•空(上)(本篇)

(三)人格•業•空(下)

(四)漢譯《無量壽經》概述

(五)淨土真宗與淨土宗的相異

(六)真宗與基督教的比較(上)

(七)真宗與基督教的比較(下)

(八)僧侶·回向·業報·聞·祈禱·超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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