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終爲我說法

原创 蒙光 2021-04-02

臨終爲我說法

光按:這是〇九年的一篇日誌,迄今已過十一年。所以重發,是當時的經驗和感受,現在看來並未過時,仍有參攷意義,對自己也是溫故知新的學習。現在重看,既慚愧於當時的生澀,也爲當時有恩師的耳提面命,自己也還肯用心體認思攷和總結,而感到慶幸。願與同朋們同頂戴“臨終”爲我一人的說法,共步於白道。

南無阿彌陀佛 南無阿彌陀佛

臨終爲我說法

南無阿彌陀佛!今天上午去探望病人。是以前教過的一個學生,小蘭,她的父親在福州總院住院做放療。因爲家人不在福州,所以一家親戚都輪流來福州照顧病人。身懷六甲的小蘭昨天從廈門上來換班照顧父親,下午還要趕回廈門上班。和小蘭的因緣很深,在學校時,她是通過我接觸到佛法。她畢業後,一直都有聯系,所以這次來福州前,她就聯系到我,請我過去看望她父親,給他講講佛法。

她的父親是位醫生,在風濕病方面有獨到的家傳,在當地是一位名醫。我以前曾因爲母親的風濕痛向他請教過,也承小蘭的美意,送我不少他們家獨家秘製的藥。現在醫生自己也成了病人,得的是他的醫術無能爲力的口底癌。做了三次手術之後,現在不能說話。下頜骨、舌頭都拿掉了,不能從口腔進食,從鼻腔插胃管。氣管也切開,插了根短管以便呼吸,不能像我們正常人那樣呼吸。因爲樣子很難看,他一直拒絕別人去看望。

小蘭之前給我的留言說:總之不象您想像的普通病人,希望不會嚇到您。

她告訴我:他原來很排斥我學佛,前兩次住院幾乎都是我照顧他,我有時會假裝無意把一些佛書放在他身邊,他偶爾翻翻,看的極少,三月他去上海看病,來厦門坐飛機,在我那裏住了一夜,我一本佛書放在桌面他看了說不錯,我不得不讚嘆佛力,馬上說送給他,他帶回家了,看沒看我也不知道。

現在他整天整夜不能睡,因爲氣管切除,所以會一直咳嗽,加上放療身體非常弱,原來還可以勉强下來走幾步,現在幾乎不行了。原來他是一個很堅强的人,幾次手術又復發,病痛折磨得他快崩潰了,我很擔心父親會撑不住。

今天上午十點鐘我到醫院,小蘭出來接我,我們一邊走,一邊談她父親的情況。她一再對我能來表示感謝,又提到說父親的樣子怕嚇到我。我說:“會被外表嚇到,是我們沒有看到自己的內心,其實我們內心比外表可怕得多啊。”我給她講了從老師那裏聽到的法然上人的典故:有一次法然上人乘船過海,有一個水鬼冒出水面,做出恐怖惡相,問上人:“我可怕嗎?”上人說:“這算什麽,我的內心比你更可怕哩。”鬼頓時對上人五體投地,現回原形,請上人開示佛法。

我說,雖然自己沒有上人的德行,但是要有這種自覺:我的內心比能見到的任何外相都更恐怖啊。

說著就到了病房門口。

臨終爲我說法

是獨立病房,進門之前,我想著“到底會多可怕呢?”雖然話那麽說,但到底會見到怎樣的景象,自己又會有什麽感受,心裏其實一點底也沒有。

第一眼見到她父親,從外觀上看,不是那種給人即刻強刺激的形象。沒有觸目的可怕傷疤,也沒有血淋淋的傷口,只是下巴到脖子腫起很大的一塊紅色。因爲下巴骨摘除,整個嘴都變形了。由於嘴變形,加上氣管切除,口中不時掛下長長一道口水和痰。女兒一會兒就爲他更換脖子上濕透的紙巾,再爲他擦去掛下的痰涎。

我突然覺得這就是一位普通的老人,一位被摘除了一些身體器官,在他的肌體內,我看不到的地方,正有癌細胞在滋長,在吞噬他生命的老人,但他和我有很深的因緣,有很深的關系。我看到女兒爲他擦口水的樣子,我自然地想到了我八個月大的孩子。我也是這樣爲自己的孩子擦口水的。

病房裏開著電視,不知在演什麽。我問小蘭:“你父親要看電視嗎?”她說不用,就把電視關了。

我把帶去的念佛機掛在病床腳的支架上,讓他能容易地看到上面的佛像,打開機子,“南無阿彌陀佛”的慈悲名號,立刻就充滿了病房。

我坐在他床邊,先和他說:“黃醫生,我們以前已經通過電話,現在見到本人,您對我不會陌生吧?”

他點點頭。

“受到過您的恩惠,非常感謝您。”

因爲他不能說話,我轉過頭,和小蘭聊天。從小蘭腹中六個月的胎兒開始,聊起家常來。從孩子,說到自己當父親的感受,說到父母恩。

臨終爲我說法

下面這些話,是當時和小蘭、她父親說的一些片段:

我們小時候是父母來擦口水,現在老了、病了,女兒來爲您擦口水。有這樣完整的人生,這已經是很幸運了啊。每個人其實都很脆弱,都像孩子。孩子需要父母的照顧,我們成年人,一遇到生死的關頭,也是沒有力量,唯有靠阿彌陀佛慈親的救度。生平以爲有名譽、地位、知識、財富,到這個時候,什麽都派不上用場,就是女兒在身邊,我們內心的痛苦、孤獨,她也無能爲力。

身體有病,是因爲我們的心出了問題。我們生活的世界、我們的身體、我們的心,都是一體的。身體有病,說明我們的心有罪。這不是理論,是事實。我們現在身體之所以要受這樣的病苦,就是因爲無知,造了很多罪。做醫生,有時需要殺生配藥;閩南人,愛吃海鮮,這些都是殺生的業。

小蘭在旁邊說:我每次放假回家,爸爸都要去菜市場給我買雞鴨回來殺。

我說:是啊,父母是在爲我們造殺業,所以父母現在的病痛,也是我們的罪過。我小時候,不知殺過多少螞蟻、昆蟲、蚊子……都是無知造下的罪啊。每一個生命都平等,人不比動物更高貴。我們單單這一生就殺害過那麽多生命,將心比心,現在自己只有這一條命,死多少回也補償不來,什麽壞事發生在我身上,也都是理所當然的。業報的定律,就是造業必報,現在受病苦,其實就是自己罪業的顯現。現在所受的只是花報而已,果報會更可怕。知道是自己的惡業,造業必報,那麽當惡業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就不會怨天尤人,而是默然承受,懺悔罪過。

現在還能活著,不是理所當然,而是托了很多人的福,托佛的福,才能活著。不趁活著的時候了解生死的道理,不聽佛法,死後去的地方,只能是惡道。

我念懺悔文給黃醫生聽,也簡單作了些說明。

往昔所造諸惡業

皆由無始貪瞋癡

從身語意之所生

一切我今皆懺悔

僅僅懺悔是不夠的。因爲我們這樣的人,沒有辦法真正擺脫無知,佛法稱爲無明,就是這個自我,因爲無知而不斷在造罪。即使有懺悔,也沒有真正懺悔的心,無法消除罪業。阿彌陀佛是看透我們這樣的人,我們自己不知道,阿彌陀佛清清楚楚地知道我無法懺悔,也無法自救,所以發下四十八大願,要救度你我這樣的衆生。阿彌陀佛的心是平等的,祂成佛,就是要讓我們這樣的人,也能獲得不死的生命,絕對的幸福,進入平等的世界。因爲衆生平等,所以我們傷害衆生是有罪。佛眼看我們,也和阿彌陀佛平等一體,所以阿彌陀佛的世界,我們也可以進入。阿彌陀佛就是爲救我們才成佛。就像世間的父母,越是有病的孩子,越對他愛護憐憫。

臨終爲我說法

阿彌陀佛成佛之前,曾經發過三個誓:

我建超世願,必至無上道,斯願不滿足,誓不成正覺。

我於無量劫,不爲大施主,普濟諸貧苦,誓不成正覺。

我至成佛道,名聲超十方,究竟靡所聞,誓不成正覺。

阿彌陀佛發誓要成爲最偉大的佛,作一切衆生的依靠。他成佛後,就能救度一切衆生,這是他對衆生的約定。阿彌陀佛成佛的全部功德,凝聚成爲我們眼可見、耳可聞的名號。現在念佛機裏播放的“南無阿彌陀佛”,念佛機上的佛像,就是阿彌陀佛的慈悲心、功德的流露。不斷地聽,不斷地看,佛的功德就通過我們的耳朵、眼睛進到我們心裏去。不需要念出聲(我特別強調,因爲他已經不能說話了),不是我們去求佛,是佛在我們還沒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就已經爲我們准備好這樣的世界,這樣的功德,要救我們了。比如您的女兒會來學佛,今天有這個因緣來和你談佛法,你能聽到佛號、看到佛像,都是阿彌陀佛的因緣,阿彌陀佛的願力在運作啊。媽媽總是在孩子出問題前,先作好准備的。

因爲前一天晚上被病痛折磨得一晚沒睡,他一直都是斜靠在枕上,似睡非睡地聽我講話,有時似乎睡過去了。但是聽到這裏,他點了點頭,看了我一眼。

人生很短暫,但是這一生過後,生命還會繼續。如果我們現在不知道生命的真相,不知道要去哪裏,時候到了,就會很恐怖、很孤獨,名譽地位沒有用,女兒也幫不上忙。人的心會變,阿彌陀佛是真實的佛,祂不會變。阿彌陀佛爲我們准備的,是不死的世界、光明的世界。佛是清淨平等的心,就有清淨平等的世界出來。知道這一生死後能進入不死的、光明的世界,活著才有希望。

聽到這裏,黃醫生又點了一下頭。

臨終爲我說法

中午了,小蘭打來了漿湯,通過針筒和管子,灌入鼻飼管喂他吃飯。他指著牆上的掛鐘,我知道他怕我太遲回家,我說沒關系,難得來一次,我們再說說話。小蘭在喂他的時候,我就在旁邊誦《正信偈》。然後簡單給黃醫生介紹了一下《正信偈》的內容和精神。

快到十二點時,他又指了指鐘,小蘭也說:老師你該回去了。我就和他告別,握住他的手,“南無阿彌陀佛 南無阿彌陀佛”和他告別。離開了病房。

小蘭送我出門時說:非常感謝您,老師。我都想不到父親能夠這樣接受。

我說:佛力不可思議。

她很用力地點了點頭。

我建議說:你父親要開電視,並不是要看,他只是害怕孤單,要有聲音來填補空虛和孤獨。現在有念佛機開著,就不一定要開電視。我來之前,找了幾家店鋪,沒有買到變壓器,因爲趕時間,就買了兩節電池,應該能播兩天。最好還是買個變壓器,能全天播放。還有,可以備一臺CD機,給父親播放音樂。不要起伏太強烈的交響樂,老人像孩子,類似你現在用的胎教音樂就可以。當然,最好是親人在身邊給你父親念書。我這次帶了念佛機,還有《本願海濤音》、《六道繪圖》、《真暗闇》三部書給小蘭。我建議她自己先好好拜讀,熟讀之後,下次再來護理時,就在父親身邊讀給他聽。

告別的時候,她先舉手合掌對我說:“南無阿彌陀佛”。我也合掌念佛作別。

先寫到這裏吧。其實還有很多感嘅,當時說的話也遠遠不止這些,先把重點寫出來。到共修時間了。

臨終爲我說法

以上是下午寫的內容,我又作了一些修改和補充。

有幾個感觸很深:因爲小蘭請我給她父親講佛法,而小蘭其實接觸佛法也很多年了,畢業後我們也都有保持聯系。

在去探望之前,我就對小蘭說,個人的因緣不是我們凡夫能夠決定的,請她不要抱太多的希望。她說她知道。我對她說:

你能了解就好。重要的,是自己的生死啊。如果把父親當作對自己說法,而不得不精進於佛法,那麽就不枉父親這一次的慈悲示現了。如果自己不能努力於佛法,那麽此世再如何孝親,也是有始無終。只有往生成佛,才是徹底的慈悲和孝順。

她很自責,說:“感覺自己真是不學無術,完全不知道佛法也就算了,有機緣聽聞還是這樣,真是業障深重。”

我安慰她:“不要自責,要以此爲起點。生老病死,真正的苦,是現在才開始嘗到一點。如果沒有佛法,如何去面對呢?”

今天在病床前,我提到《正信偈》,她居然都不知道。所以雖然她有想到父親的病是罪業,對我說:“沒發病之前,他雖然救人無數,但是吃的方面造了不少殺業,也沒少褒貶人物。”但面對父親時她卻說不出口,也無法對父親講佛法。

如果我們未能在天黑前頂戴佛法,到時只能是措手不及,自己的親人、與自己有緣的人有需要時,也只能是愛莫能助,無法把佛法的真實利益傳達給他們。在談話的時候,小蘭掉下了眼淚,這更多是無助和悲傷的眼淚。

臨終爲我說法

我在去醫院的公車上,抓緊時間頂戴《真暗闇》,這算是“臨時抱佛腳”吧。瑞劔老師關於臨終的說法,此時因爲要爲臨終病人說法的因緣,對我顯得特別真實有力。托黃醫生的福,通過他的病相示現,聖教對我又有了新的意義。頂戴聖教,要讀活書,要從日常的生活中去體驗、實踐。

還有個體會:我平時念佛,很容易躭於法喜。可是,現實生活中不是只有快樂平安,苦才是這個世界的實相。如果我們念佛,卻不能如實面對老、病、死,不能從老、病、死的人生負面中體會到慈親心,看到爲我一人的親心,這樣的念佛也是欲望的念佛,是有殘缺的。

還有一點,是臨終說法的心態。在推開病房門的時候,我心裏只有兩句話:

一、我也會死,要以我會死的心來和病人講佛法。

見到病人後,又很自然地有這樣的念頭出來:

二、這是我的親人在臨終。

那一刻,覺得小蘭、小蘭的父親,都是我的親人。回來查《本願海濤音》,找到了這兩句話:

一、“置身病人的話,此是無上的臨終說法”;

二、“用此刻我的母親、孩子正要往生的心,竭誠爲人說法。”

當時說的話,事先完全沒有准備,只是自然流露出來。我對黃醫生的關懷,也沒有刻意的安排,似乎都不是自己在做,是自然。病人也能爲這種真誠的關懷之心所感動。但我有一種感覺,就是說到慈親心的時候,有勉強的地方,可以感到力量出不來。雖然病人有感動,但自己覺得有遺憾。

想起老師說的一件往事:老師有一次爲人做臨終說法回來時,被瑞劔老師笑話:喔,沒有念死心的人,爲要死的人做臨終說法?      

慚愧。

臨終爲我說法

師父:蒙光:「托黃醫生的福,通過他的病相示現,聖教對我又有了新的意義。頂戴聖教,要讀活書,要從日常的生活中去體驗、實踐。」

*有這様的体会很好。

「如果我們念佛,卻不能如實面對老、病、死,不能從老、病、死的人生負面中體會到慈親心,看到爲我一人的親心,這樣的念佛也是欲望的念佛,是有殘缺的。」

*老師以前説過:佛法是順縁方能正確的頂戴。逆縁学佛容易走入迷信,原因在此。念仏唯是為報恩,不是為治病,或為祈求什麼。有這様的体会很好。

「說到慈親心的時候,有勉強的地方,可以感到力量出不來。雖然病人有感動,但自己覺得有遺憾」

*這是因為和慈親心還有距離。慈親心没出頭,自己的我跑前面所以力量出不來。雖然如此,慈親心是無碍光明,所以病人会有感動。

臨終爲我說法

其実臨終説法不必説很多很長的話,因為臨終的人没有那麼好的体力、精神。

去年(08年)二月,我自福州回台湾後,馬上去見我夜夜思念的父親。当時父親已瘦得皮包骨。看到父親被病魔折磨的如此,我忍不住抱住爸爸的肩膀,辺掉眼淚,辺説南無阿弥陀佛、南無阿弥陀佛….這是我有記憶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抱爸爸。我辺哭辺跟爸爸説:「爸爸!阿弥陀佛在等我们,你要去阿弥陀佛那裏,以後我们父女才可以再見面,爸你要去阿弥陀佛那裏喔。」

佛力不可思議,只是這様而已,父親在我要走的時候第一次合掌跟我説了一声:「南無阿弥陀佛」。之後,父親懺悔自己的罪業深重,也看到黄金蓋的房子(他跟我妹妹淳蓮説真恨不得去搬幾塊金磚回來),也自知往生的時刻,而鄭重的跟護理人員説謝謝大家的照顧就走了。

蒙光:南無阿彌陀佛!因爲機緣難得,原來和病人不熟,所以希望多給他講一講。也是沒有經驗,所以把握不好分寸。希望以後通過這樣真刀真槍的練習,能更親切地頂戴師教。當然,最根本的問題,還是師父指出的:和親心有距離。

還要努力啊。辛苦師父了,看這麽長的文字。

南無阿彌陀佛

臨終爲我說法

師父:[希望多給他講一講]   *問題是講的什麼。

蒙光:因爲他原來對佛法完全一無所知,甚至充滿偏見,所以反對他女兒學佛。所以希望他能了解:佛法是人生的真理。通過佛法才能知道:現在的病痛,是罪業的顯現,沒有如來慈親的救度,人只會墮落到更加痛苦的地方去。人面對生死是無力的,不依真實的慈親,人生沒有希望。因爲對方自己不熟,所以很小心地慢慢進入主題。

師父:[希望以後通過這樣真刀真槍的練習]   *這不是練習,而是経験。説練習対当事人太失礼了。

蒙光:是,心態有偏。

師父:如果還有機会去,更好。

蒙光:是啊,我有准備下次小蘭上來時,再去探望黃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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