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土真宗管見》之(三)人格•業•空(下)

原作 鈴木大拙 整理 蒙光

《淨土真宗管見》之(三)人格•業•空(下)

只要人的生活滯留於相對世界一天,業,即因果法則就是它的支配原理。只要是在這個佛教認為需要修行八聖道、六波羅蜜的世界,我們就應該徹底忠實遵守業的法則,因為如果沒有這個法則,我們的道德努力,制欲修行,都變得無意義。

然而,我們希望我們的存在到達無制約世界的過程中,那種只以嚴峻、沒有融通性的“業的法則”為基礎的教義,讓人無法滿足。我們需要更有柔軟性、適應性、更溫暖、更鮮活,且具有創造性的教義。這樣的教義,必然是出自超越了只適用於存在的限定面的業,即因果法領域以外的事物。

《淨土真宗管見》之(三)人格•業•空(下)

人的生活受著嚴重的業之束縛,這是不能否定的事實。無視這個事實,就會出現淒慘的光景;但是人又把一隻腳踏入了不受業力支配的世界,這裏就有極大的矛盾。

這個矛盾也許能這樣表達:我們有限的意識,想使我們順應業的作用;但是無意識又把我們拖著走向超越業的、未知的領域。“無意識”、“未知的”這些名詞是我們日常生活的字典所沒有的,但是這些名詞卻帶著不可思議的、難於抗拒的力量,闖進我們的生活。面對這樣的力量,論理、心理,都絲毫無能為力。在生活的任何部分都會出現的這個最根本的矛盾,在大乘佛教中,除了他力之教以外,是無法調和或逃脫的。

《淨土真宗管見》之(三)人格•業•空(下)

生活在業中,又要超越業——既是本來樣子而又非本來的樣子——這是理論上極不合理的事。論理上唯一可能的質問是“本來的樣子還是非本來的樣子?”而已。“既是本來樣子而又非本來的樣子”,意謂著要同時滿足兩個矛盾對立的事項,哪有如此莫名其妙、無意義、不合理的事?自力是理性的,所以訴諸普通人的心,還容易讓其瞭解,他力是完全非理性的。但是,事實上人的生活,卻是由這個非理論性所形成的,大乘佛教之所以難於遏止的原因就在這裏。

在這裏必須記住:自力宗的教義,並不是要掃蕩人間生活中業的一面,使人間生活完全超越生活本身,從而使自己過一種完全脫離人間生活的日子。把人間生活中業的一面掃蕩除去是不可能的,就像我們不能變成現在的容貌以外的容貌一樣。如果,我們試圖否定現在的生活,那是等於自殺,而不是什麼超越地上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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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力宗想做的,同時也是實際上大乘佛教一切宗派想做的,是一方面過著業的生活,相對的生活,而同時又要過著超越於此的生活,靈性自由的生活,不為因果鎖鏈所束縛的生活。

基督教的人,闡揚一種所謂“神之內在性”或“超越性”的說法,然而這個內在性與超越性是要讓其互相對峙、互相關連著才能想像的東西,如果將這兩者各個分離,就會變成沒有意義,兩者都會成為不可解的東西了。

但是另一面,兩者同時存在,在一般論理上這是不可能的,然而這種矛盾——相反的事物同時、同地存在的矛盾,相殺而又要並存下去的論理——乃是我們生活的事實。所以以往的想法是:必須以某種方法,使自己適應這個事實。論理要能與事實相應,而不能以人工製造一種與理論相應的事實。

《淨土真宗管見》之(三)人格•業•空(下)

大乘佛教的學者有一種理論,可以用來解開這個既內在而又超越的問題——說明業的肯定與業的否定。這個理論,就像馬鳴在《大乘起信論》中所做的系統說明一樣,是從真如(tathatā)的觀念出發的。

真如是思想的界限,人的意識不能越此雷池一步。換一種說法,如果沒有真如的觀念,就產生不出足以連結兩種矛盾觀念——業的肯定與業的否定——的橋樑。在真如、即如如中,可以發現肯定與否定——即一切對立——互相調合與渾融的場所。因為在這裏肯定可以就是否定,否定可以就是肯定,相殺與相活的渾融,唯有在真如當中才能成為可能。因此,可以說能雙腳分別踩在業肯定的生死世界,與因果法所不能達到的業否定的領域——生死解脫的世界,在這兩個世界之上而能屹立不動。

《淨土真宗管見》之(三)人格•業•空(下)

真如在心理立場上,又叫做“心”(citta)或“法身”(dharma-kāya)。“真如”這個名詞,過於抽象,帶有形而上的氣息,所以大乘學者往往以“心”來代替,“心”對一般佛教徒來講比較親切,所以比較容易接近,容易接受。這樣,一般佛教徒就能在他們以為自己也擁有的“個別的心”(妄心)與“窮究實在的心”(真心)之間,建立起密切的關係。

如果認為“心”還是太過於知性,就可改用“法身”(being body)來代替。“法身”的普通英譯是Law body,不過“法身”的“法”,其意義並不是Law或規範原理(regulative principle),而是指可以用來做為思想對象的東西,不管是抽象的、具體的、普遍的或個別的。“身”就是身體(the body),但是往往具有person或personality等精神意味。“法身”使得這個宇宙(法)——不管他是什麼——帶有“人”(肉體或有機或實質)的意味。然後,三身(Trikāya)的教義就從這個法身的觀念產生出來。

《淨土真宗管見》之(三)人格•業•空(下)

另外還有一個被用來代替“真如”的名詞,那就是“空”(Śūnyatā)。“空”是《大般若波羅蜜經》學說的特徵,這是一個佛教學者,尤其西洋學者,很難瞭解的思想,所以,生出許許多多的誤解。奇怪的是,日本佛教學者竟然也常沿襲那些誤解。

歐美人之所以容易誤解,因為他們從未接觸過這種思想,他們慣於二元性的思索方式、對象性的論理,所以碰到像“空”這種可以說是絕對無的時候,不能不茫然。普通一般佛教學者,也會試著以相對性意義去瞭解“空”,也就是說把“空”拿來與充實性、具體性、實體性或實存性等互相對立起來,以求了解。

然而佛教“空”的觀念並不是從個物存在的否定——或從可稱為相對性立場這種地方來的,它是從超絕的、絕對的、唯我獨尊的見地上得來的。因為“空”本身同時結合、融解了充實性與虛無性、業的肯定與否定、必然與自由、內在與超越、自力與他力……等等互相對峙,不能相容的概念。

《淨土真宗管見》之(三)人格•業•空(下)

淨土真宗管見:

(一)無量光壽 ·誓願 ·信心

(二)人格•業•空(上)

(三)人格•業•空(下)(本篇)

(四)漢譯《無量壽經》概述

(五)淨土真宗與淨土宗的相異

(六)真宗與基督教的比較(上)

(七)真宗與基督教的比較(下)

(八)僧侶·回向·業報·聞·祈禱·超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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