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坡後生袁宏道之往生公案

整理 蒙光 2022-07-20

東坡後生袁宏道之往生公案

紀夢

(出珂雪齋外集)

公安鳧隱 袁中道 紀

萬曆甲寅十月十五日課畢趺坐。形神靜爽。忽瞑去。如得定。俄魂出屋上。月正明。不覺飄然輕舉。疾如飛鳥。雲中二童子駛呼予曰。逐我來。蓋西行也。下視山澤平疇城邑村落。若垤土杯水蜂衙蟻穴。少墜薉不可聞。極力上振乃否。

俄二童子下至地曰。住。予隨下。見坦道如繩。平如掌。眎其地非沙石。光耀滑膩。逐路有渠。文石為砌。寬十餘丈許。中五色蓮芬香非常。渠上樹枝葉晃耀。好鳥和鳴。間有金橋界渠欄楯交羅。樹內樓閣整麗無比。樓中人清美研好宛若仙。皆睨予笑。童子行。予追不及。大呼曰。可於金橋少待。童子如言。始及之。共倚橋上寶欄少息。予揖問。卿何人。此何處。幸為我言。曰。予靈和先生侍者也。先生與卿有所晤言。予曰先生何人。曰即令兄中郎先生。相見自為卿言。可疾往。

東坡後生袁宏道之往生公案
東坡後生袁宏道之往生公案

復取道至一處。樹千餘株。葉翠羽花金瓣。樹下池水汩汩。池上白玉扇。一童先入。一童導過樓閣二十餘重。金色晃耀。靈花異草拂檐楹。至一樓下。一人下迎。神似中郎。而顏如玉。衣若雲霞。長丈餘。見而喜曰。弟至矣。攜上樓設拜。有四五天人來共坐。

中郎曰。此西方邊地也。信解未成。戒寶未全者多生此。亦名懈慢國。上方有化佛樓臺。前有大池。可百由旬。中有妙蓮。眾生托體。滿則散處樓臺。與有緣淨友相聚。以無淫聲美色。勝解易成。不久進為淨土中人。予私念。如此尚是邊地耶。問兄生何處。中郎曰。我淨願雖深。情染未除。初生此少時。今居淨域矣。終以乘急戒緩。僅地居。不得與大士升虗空寶閣。尚需進修耳。幸宿生智慧猛利。又曾作西方論。讚歎如來不可思議度生之力。感得飛行自在游諸剎土。諸佛說法皆得往聽。此實為勝。

拉予行。冉冉上升。倐忽千萬里。至一處。隨中郎下。無日月。無晝夜。光耀無障蔽。皆以琉璃為地。內外映徹。以黃金繩雜廁間錯。界以七寶。分劑分明。樹皆栴檀吉祥。行行相值。莖莖相望。數萬千重。一一葉出眾妙花。作異寶色。下為寶池。波揚無量自然妙聲。其底沙純以金剛。池中眾寶蓮葉五色光。池上隱隱。危樓迥帶。閣道傍出。棟宇相承。憲閣交映。階墀軒楹種種滿足。皆有無量樂器演諸法音。大小彌陀經所載十不得其杪忽耳。仰而睇之。空中樓閣皆如雲氣。中郎曰。汝所見。淨土地行眾生光景也。過此為法身大士住處。甚美妙千倍萬倍於此。神通亦百倍千倍於此。吾以慧力游其間。不得住也。過此為十地等覺所居。吾亦不得而知。過此為妙覺所居。惟佛與佛乃能知之。

語罷復至一處。無牆垣。有欄楯。院宇光耀非常。不知何物為之。覺黃金白玉皆如土色。共坐下一樓下少談。中郎曰。吾不圖樂之至此極也。使吾生時嚴持戒律。尚不止此。大都乘戒俱急生品最高。次戒急生最穩。若有乘無戒。多為業力所牽。流入八部鬼神眾去。予親見同人矣。弟般若氣分頗深。戒定力甚少。夫悟理不能生戒定。亦狂慧也。歸五濁。趂強健。實悟實修。兼淨願勤行方便。憐憫一切。不久自有良晤。一入他途可怖可畏。如不能持戒。有龍樹六齋法見存。遵而行之。殺戒尤急。寄語同學。未有日啟鸞刀口貪滋味而能生清泰者也。雖說法如雲如雨。何益於事。我與汝空王劫時世為兄弟。乃至六道莫不皆然。幸我已得善地。恐汝墮落。方便神力攝汝至此。淨薉相隔不得久留。予更問。伯修諸人生處。曰生處皆佳。汝後自知。忽凌空而逝。

予起步池上如墮。一駭而醒。通身汗下。時殘燈在篝。明月照窗。更四漏矣。

東坡後生袁宏道之往生公案

評點西方合論序

唯大徹大悟人始可與談念佛三昧。否則百姓之與知與能猶遠勝。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也。達磨西來事出非常。有大利必有大害。嗚呼。先輩幸得大利。今徒有大害而已。誰能以悟道為先鋒。以念佛為後勁。穩趨無上覺路者耶。

袁中郎少年穎悟。坐斷一時禪宿舌頭。不知者以為慧業文人也。後復深入法界歸心樂國。述為西方合論十卷。字字從真實悟門流出。故絕無一字蹈襲。又無一字杜撰。雖台宗堂奧尚未詣極。而透徹禪機融貫方山清凉教理無餘矣。或疑佛祖宗教名納老宿未易徧通。何少年科第五欲未除乃克臻此。不知多生熏習非偶然也。傳聞三袁是宋三蘇後身。噫,中郎果是東坡,佛法乃大進矣!

予每謂明朝功業士遠不及漢唐。宋理學則大過之。陽明一人直續孔顏心脈。佛門居士唐梁肅.宋陳瓘.明袁宏道。蓋未可軒輊也。忠肅初年偶疑金剛為泥人揩背語。遂為禪者所笑。試讀彼三千有門頌。可復笑乎。中郎少年風流灑落。亦為緇素所忽。試讀彼西方合論。可復忽乎。嗚呼。今人不具看書眼。何怪乎以耳為目也哉。特集吳門所刻標註并為評點以表彰之。重謀付梓用廣流通。普使法界有情從此諦信念佛法門。至圓至頓高超一切禪教律。統攝一切禪教律。不復有泣岐之歎也。

辛卯夏四月北天目蕅益沙門智旭拜述。

東坡後生袁宏道之往生公案
東坡後生袁宏道之往生公案

舊跋

成時曰:此金陵馬太昭居士錄出,余為評點附入。試觀其中字字與教乘相合,至警策處,尤非施設言辭者所能。如親觸寒威,身毛起粟。尚何有疑於咏觱發、歌栗烈者乎?且世世生生於六道中為兄弟,此豈人情所欲自道者耶?真語實語,允可流通。

甲午夏成時識

錄自明·蕅益大師編《淨土十要》之《西方合論》

蒙光附志:

佛門中傳說,蘇軾後身爲明代袁宏道。明代後期,湖北荊州公安有以“性靈”相標榜的“三袁”:袁宗道(字伯修)、袁宏道(字中郎)以及袁中道(字小修),三兄弟皆有文名,中郎宏道文名尤著,咸推為公安領袖。其《識雪照澄卷末》題注中言:“小修有夢中遇老僧,謂余為坡公後身。”據袁中道(小修)《書雪照冊》中記載:“甲辰秋初,予避暑荷葉山房,未幾,中郎偕雪照、冷雲二禪師及雲心居士至。已而寒灰老禪亦至。”“是夜,月明如畫,諸公譚鋒正發。予因假寐,俄至一處,見一龐眉老僧,語予曰:‘公等欲知宿世之事乎?中郎前身是蘇公子瞻,公即子由也。’”可見於袁宏道生前,其弟小修即已有袁宏道爲蘇軾後身之夢驗,而小修則爲蘇軾弟弟蘇轍(子由)的後身。袁宏道對於弟弟的這一奇夢,反應頗爲矜持,於《識雪照澄卷末》中載:“明教曰:‘然則老僧謂公為坡後身,云何?’余曰:‘有之。嘗聞教典云前因富奢極者,今生得貧困。身坡公奢於慧極矣,今來報得魯鈍憨滯,固其宜也。’”朋友問他在夢中被指認前生爲東坡的看法,他答道:佛教經典上說,前生過於奢華,則今生必然貧困。我前生爲東坡,聰慧已極,所以今生愚鈍,這是理所當然的。這樣的回答,與其說是謙遜,不如說是自得,今人有“凡爾賽”之說,則袁中郎此文庶幾近之。

袁宏道曾編著《公安志》,友人雷思霈在《公安縣誌序》中說:“傳聞中郎為子瞻後身,嗟呼!子瞻不敢作三國史,而中郎能為一國志,豈隔世精靈乃更增益耶?”“傳聞”一詞,表明袁宏道為蘇軾後身之說當時已廣為流傳。至於雷思霈說轉世後的中郎在文思史識上更勝東坡,則不免有以私交掩公論的溢美之嫌。但是中郎在淨土信仰上較蘇軾爲更進一步,則可以斷言。東坡一生躭於禪機,對淨土信仰並無深入研究和體證。而中郎則著有《西方合論》,是中國淨土教理史上的名著。被後人推爲明代四大高僧之一的澫益(智旭)大師爲《西方合論》作序時讚歎其“字字從真實悟門流出,故絕無一字蹈襲,又無一字杜撰。雖台宗堂奧尚未詣極,而透徹禪機,融貫方山(李通玄)、清凉(澄觀)教理無餘矣!或疑佛祖宗教,名納老宿未易徧通,何少年科第、五欲未除,乃克臻此。不知多生熏習,非偶然也。傳聞三袁是宋三蘇後身,噫,中郎果是東坡,佛法乃大進矣!”(《評點〈西方合論〉序》)在澫益大師看來,袁宏道在淨土教理上的造詣,融貫了華嚴宗的精髓而深契法性,名僧老輩尚未能到,更非紅塵五欲中的浮華才子所及,只能是多生以來聞思修行,熏習增上的結果。如此說來,中郎能在淨土教理上超越東坡,也是因爲過去曾爲東坡之故。

宏道歿後,其弟小修又於禪定中得一夢,夢中被中郎派二童子邀至淨土邊地一晤,醒後作《紀夢》一文。文中紀袁宏道臨別相告之語,曰:“我與汝空王劫時世為兄弟,乃至六道莫不皆然。幸我已得善地,恐汝墮落,方便神力攝汝至此。”此一句手足深情,實堪動人。同時也再次與小修於中郎生前所得的夢告,即中郎爲蘇軾,己身爲蘇轍之語相印證。此文被澫益大師編《淨土十要》時收入,作爲中郎著作《西方合論》的附錄,更得到教界的認定。傳說既久,則入人愈深。至清康熙年間,孫錫蕃於《公安縣誌·袁宏道傳》中即斷言:“中郎之為子瞻無疑矣!”

東坡後生袁宏道之往生公案
眉山三蘇

附:

苏轼吃素不杀生?

蒙光按:

東坡謫黄州,念九死一生,如鷄入庖厨,自誓沒身蔬食。旋破戒。嘗為文超薦所殺鷄,貽後世中郎之譏。中郎固東坡轉世,平生亦多放逸行,唯教理研精勝前,得生善處,此番公案,了而未了,慧業文人,尤當自省。

天啟夙修開士心, 自謾貪味文人嘴。

肺肝口腹轉相攻, 轉世中郎徒自鄙。

參:略述蘇軾的淨土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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