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特勒上天堂”與“悪人正機”

原创蒙光 2020-01-23

引：
我知道对某些人而言，它非常难以掌握和理解。
希特勒上了天堂。[注]
人们恐怕尚未做好接受这句话的心理准备。

译者注：作者在此强调的是基督神学中天堂地狱论的虚无性，并非认为作为历史人物的希特勒是值得赞赏的。实际上，希特勒是法西斯独裁者，他对犹太人发起的大屠杀是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事件之一，这一点无论作者、译者，还是出版方，都没有任何异议。

书名：与神对话. 2
作者：[美]尼尔·唐纳德·沃尔什
译者：李继宏
出版社：江西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5-07

蒙光按：

以上文句和譯注，引自《與神對話》第二部。譯者的注釋完全牛頭不對馬嘴，他似乎根本沒看懂這句話。當然，也有可能是爲了過審而不得不勉強作出的表態。

《與神對話》，在筆者看來，是有一定靈性體證的書，其中的表達主體自稱爲“神”，其境界在佛教立場看不能滿意，但也在西方主流基督教一神論的“神（或“上帝”）之上。

作為一部探討靈性真理的著作，在書的開篇就提出“希特勒上了天堂”這麽一個驚人的論斷，未免顯得操之過急，有突兀之感。就這句話本身來說，確實有很深的道理，但如果用世俗倫理的標凖，與“直綫”的、“平面”的邏輯，是無法消化“圓融”其説的。

日本有位哲學家田邊元，曾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西田哲學的一句話：“因為是悪人所以得救。”他以為：“難道不該是善人得救嗎？”直到晚年，他才終於醒悟：“原來是悪人得救呀！”

這句話在西田幾多郎那裡，還有一句更哲學的表述：“絶對矛盾的自己統一”。

西田哲學的表述，與日本浄土眞宗開祖親鸞聖人的“悪人正機”説，有很深的淵源。親鸞聖人有一句驚世駭俗的話：“善人尚且往生（得救），何況悪人！”（《歎異鈔》第三條）

此語甚深。

對《歎異鈔》中此語應如何領解，此處試着略加説明。

自以為善的人會牢牢緊握自己的“善”，以自我為中心，這是最難被識破，也是最難跳出的”悪“。此”惡“已不是道德倫理範疇的善惡之”惡“，而是本質性的”惡“。因爲這一偏執，障礙了我們與真理合一的可能，所以稱之爲“惡”。

而自愧為悪的人，當下向真實之善低頭的姿態，就是慚愧之心的流露。只有降卑自身，才能為更高的眞實之善充滿。也因爲更高的”善“進入，此“悪”的自覺和慚愧心得以生起，並有懺悔報恩行的流露。

所以，只講“希特勒上天堂”和“惡人得救”，這一表述有可能引起誤解，因爲這一結論實際上隱含著一個惡人懺悔的前提。忽略這一前提，不論有意無意，就立刻蛻變成“造惡無礙”的邪說。

參：父母之心偏憐病子

當“惡人”能自知而自愧其“惡”的時候，這“自愧”的力量顯然不是“惡”，只能是來自至善本身。所以一個“自愧”其惡的人，能“自愧”，已經是與“至善”感通、是自身“得救”的證明。所以對於已經得救的“惡人”，“得救”不是炫耀的資本，而是不配領受卻被施予的恩惠。領受到恩惠的人，唯有感恩和慚愧，也會盡其一生地念恩報恩。

善不來自機（與真正相對的個體）方，而是眞理自身的德分，即宇宙性的慈悲的主動運作，是大悲心的獨運和主導。

真理自體圓滿，且是活動的，因此具有向背離真理的衆生運作、令其歸於自身的德分，此運作即名救度。

真理自體圓滿故，救度的運作本身不附加條件。在被運作的衆生一方，放下自我的執著而順法性之流，是無條件的條件。因爲能放下我執亦是真理的運作使然，非衆生從自我出發的計度。

救度而不加條件，才是絕對的慈悲。

同理，自身所行之善，不作為換取救度（或解脱，功德）的條件，才是純淨之善。

以自我為中心的有情衆生，能行出純淨之善，只有在遇到無條件的絕對慈悲時，才成為可能。

不曾凝望過自心之悪的深淵，為無力自救泣淚過的人，不會知道無條件救度的可貴。

自喜於自身善行的人，也不會知道無我的純眞。

法藏菩薩誓言：“若不生者，不取正覺”（不能令衆生往生，我誓不成佛），而成就“南無阿彌陀佛”，就是將衆生的“南無”（歸命）與“阿彌陀佛”（於十方界無礙救度之光明）同時成就於名號的，“救度悪人之絕對慈悲”的佛。

只有眞正遇到大悲的衆生，方能稱揚名號之大悲功德，行出純淨至善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