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的代價

原创 蒙光 2021-08-22

娑婆的代價

學佛至今,二十年的光陰已逝。想起修學路上經歷過的一些人和事,常感嘆人生真是可憐。

有心求道,卻被邪師惡友等群賊所誘,誤入左道,是莫大的悲哀。

爲世俗名利、五欲之塵所敝,已遇善知識和凡夫解脫生死的真實教法,卻見如未見,聞如未聞,輕慢疏忽,終致交臂失之,令人扼腕。

娑婆的代價

早在孔子的時代,國人就知道“惟善以爲寶”,因此人人自求多福,以“好德”爲“五福”之本。來到今日,這些傳統不知中斷於何時,而德爲福本的觀念,早已爲現世的功名勢利的趨附所取代。但天道依然,不以人欲爲轉移。當這個族群以捨棄德行追求名利爲幸福、爲時尚,不得不說,這樣的時代,大家的福分都很薄,因爲缺了德分。所以,善行善願難以成就,惡心惡行常易滿盈。

娑婆的代價

反觀自身,赤手空拳,孤身一人,即使看到了未來的危機,懷揣著師教的無價寶,想著要著手去做些事,卻勢單力薄,苦於有心無力,每一念及,徒歎奈何!

看到危機卻無力挽回是苦。

看不到危機所在,隨習氣業力流轉的當下,又何嘗真正樂得起來呢?!

看這有無同然的世界,再看大家得過且過、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臉,真覺得苦不堪言、可厭可恐。

娑婆的代價

有時對此想得越久,浸於悲感中越深,難免就生起逃避、做自了漢的心情。

這時突然發現,自己又在凡夫的世界打轉,忘了擡頭看佛了。

就因爲只在看自己的心,看身邊和自己同格、都在五欲六塵中掙紮煩惱的人,所以才會有無力感。

只有擡頭時才猛然發現,即使煩惱的當下,佛也沒有離開。

一直是在佛的慈光中,無謂地攪動著自我的煩惱塵。塵落光仍靜,任它起復揚。

看著如來滿足的御顔,置身於無量光中,沒有可擔心的事;抱怨的話,也說不出。

只有慚愧、和無盡的歡喜。

娑婆的代價

想起老師說過:這個世間就是狐狸和狐狸相互欺騙的世界。

抱怨被別人騙的當下,自己又何嘗不在騙著自己呢?

真是愚癡啊!

不要被自己的心騙了。

可依靠的,唯有如來一人。

此外有何不足呢?

此生有佛法,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了。

爲此,就算在娑婆要付出些代價,都不足掛齒。

“雖一世勤苦,須臾之間”(《大無量壽經》)。

娑婆的代價

常想起老師法座上提到過的念佛人,被稱爲“阪東阿彌陀佛”熊谷蓮生房的典故。

大將熊谷直實爲自己在源平之戰中屠殺生命的罪惡所恐,從慶功的歡宴黯然離席,義無反顧地轉身尋求生命的救贖之道。他歸依在法然上人座下,得名“蓮生”。

娑婆的代價

當熊谷蓮生房聽到上人說,如來救度衆生是無條件的時候,這位曾經威震一方的猛將,如嬰兒般放聲號啕大哭:

“我這樣罪孽深重的惡人,如果說要砍掉我的一只手、一只腳才肯救我,我也會毫不猶豫、在所不惜。

如來竟然什麽都不需要,就這樣地救度我!

啊!真慚愧、真感恩啊!”

蓮生房從此成爲虔誠的念佛人,一生不肯背對西方。當他有事乘馬東行時,坐在馬上的他就轉頭西向,合掌念佛,倒騎而行。這純粹的姿態,打動了當時以至後世的無數人。後世畫師以此爲主題,留下風格各異的“倒騎圖”,表達對這位有著至淳至美的宗教之心的先賢的懷思詠歎。

娑婆的代價
娑婆的代價
熊谷蓮生倒騎圖

倒騎馬上對斜陽

念佛聲中一路長

請見大悲願王力

能令豪士向西方

——西本願寺僧 松島善海題詩

娑婆的代價

萬千心事,百般計較,都在業力因果之流中加減乘除,無窮無盡,欲了而不了,這是生而爲人的無奈。

而能如蓮生房般,覺悟到自己的身家性命,窮盡一生努力後的功德或罪業,在如來本願的救度前都一文不值,唯是兩手空空地領受如來回向的功德、合掌感謝而已;則此度生於娑婆,所有的代價都有了意義。

今日已過,明日自吹明日風。

七難八苦算什麽

我有六字名號之守護

瑞劔老師

南無阿彌陀佛 南無阿彌陀佛

娑婆的代價

附:

《平家物语》中讲述了讨伐平敦盛的熊谷直实因看到和儿子同年的敦盛死状之哀,感悟世事梦幻无常,在战后出家的事情。

在幸若舞中有以此为题的名篇《敦盛》,描写熊谷直实回到一之谷凭吊平敦盛,遇到了平敦盛的鬼魂。敦盛之魂为感谢熊谷直实做了敦盛舞,并在舞后升天。相傳《敦盛》这首和歌相傳本是平敦盛所创,因幼年同伴义经成为死敌,而感慨世事无常。平敦盛是平清盛的侄子,平安后期的武将,姿容端丽,以擅吹横笛出名,传说其笛声可以吸引敌将的心。在一之谷战役中战死,年仅十六。但因织田信长对其的推崇与喜爱,却被作为织田信长的辞世歌而广泛流传,其中一句“人间五十年”比原名“敦盛”更为人所熟知。

思へばこの世は常の住み家にあらず。

草叶に置く白露、水に宿る月よりなほあやし。

きんこくに花を咏じ、荣花は先つて无常の风に诱はるる。

南楼の月を弄ぶ辈も月に先つて有为の云にかくれり。

人间五十年、下天のうちを比ぶれば梦幻の如くなり。

一度生を享け、灭せぬもののあるべきか。

是を菩提の种と思ひ定めざらんは

口惜しかりし次第ぞと思ひ定め

急ぎ都へ上りつつ

敦盛の御首を见れば物忧さに

狱门よりも盗み取り

我が宿に帰り

御僧を供养し

无常の烟となし申し

譯:

想來此世並非永恆住所,

較草間白露、水中月猶為空虛。

金谷詠花,榮華早被無常風吹散。

南樓弄月之輩,先已隱沒有為之雲。

人間五十年,視下天(化天)之中,如夢幻也。

豈有生而不滅者乎?

不以是為菩提種者,實可憾也。

急遽進京,見敦盛之首,心憂焉。

盜取自獄門,歸我宿。

供養僧,化作無常之煙。(正耀師兄 譯)

娑婆的代價

《平家物語》第九卷 十六、敦盛之死

平家全军溃败,熊谷次郎直实自思道:“平家亲贵正逃向海边,欲乘船撤离,这正合吾意,且去寻个平家大将来立功。”遂纵马追去海边。不多时,果见前方一骑,正催动胯下马,奔入水中,准备登上战船。那人身穿绣鹤练贯直垂、外罩萠黄铠、头戴锹形盔,佩金制太刀、背负切斑之矢、手持缠藤之弓,胯下连钱芦毛马,马鞍镶嵌金边。他下海后单骑游出五六段远,熊谷在岸上高呼道:“前方那员武将,避敌潜逃,不感羞耻么?何不掉转马头,与在下大战一场,分个胜负。”边喊边扬扇示意。那名平家武将闻言分开海水,回马登岸,直奔熊谷而来,熊谷亦拍马上前迎战。他本是关东有名猛将,武艺精熟,不过几回合便将平家武将击落马下。他立即飞身下马,膝压敌将铠袖,欲割其首级。不料掀起头盔,俯视其面,对方竟是个年约十六七岁的美少年,薄施白粉,以铁浆染黑齿,年纪与自家的小次郎相若,眉清目秀、丰神俊雅。熊谷登生怜悯,不忍施刃,遂问道:“汝姓甚名谁,速报与吾知,可饶尔不死。”美少年反问道:“汝又系何人?”熊谷道:“在下不是什么要紧人物,武藏国住人熊谷次郎直实是也。”美少年道:“既如此说,遇到阁下,我倒无须通名了。阁下取我首级,决不致辱没勇名。请速斩吾首,提头去问,必有人识得。”熊谷默忖道:“此子颇有大将之风,即便杀了,该输的仗也不会赢;不杀,该赢的仗也不会输。总之,无关大局轻重。吾身为人父,小次郎即便负了轻伤,心中已然焦虑难过。若杀了此子,其父也定会伤心欲绝。推己及人,唉,还是放了他吧!”于是放开美少年,劝道:“汝尚年幼,何苦来阵前厮杀,枉送性命?吾今放汝归去,从此再不要到血腥战阵上来了。”那美少年却道:“我乃堂堂平家大将,不上阵则罢,既已上阵,岂能贪生怕死?源平两家,世代为仇,战场之上、两阵之间,岂能对敌存有怜悯之心?”直实反复劝说,无奈美少年死志已决,坚持不肯离去。就这么一耽搁,身后喊杀之声渐响,源氏追兵正汹涌而至。熊谷向后一看,土肥、梶原率着五十骑直逼过来。熊谷无奈,含泪道:“吾本不欲杀汝,但大队兵马业已赶到,吾不杀汝,汝必被他人所杀,届时还不知会受何等屈辱。索性由直实动手吧,日后定为你上香祭奠。”美少年从容道:“甚好。便请阁下取吾首级!”熊谷心中怜惜,持刀颤抖,只感头晕眼花,心神缭乱,前后难分。然而此事终须了结,只得一咬牙,流泪挥刀,割下美少年首级。他唏嘘万分,哀伤难忍,悲叹道:“汝生于武家,诚为可怜之事。若非武者,少年俊彦岂会顷刻化作离魂?在下实是不得已,冥冥之中,还请原宥。”说着以袖掩面,泪迸肠绝。过得良久,心道不可在此长哭,便割下美少年铠下直垂,裹起首级,又取过美少年置于锦袋中的笛子,挂在自己腰间,心道:“真是可怜。彼等今晨尚在城内吹奏妙音管弦,今时已命丧黄泉。我东国大军数万骑,却无一风雅携笛之人。不想平家阵中,竟有这等高品之士。”后来他将笛子敬呈九郎御曹司观览,见者无不流泪。再后来熊谷打听到,那美少年原来就是修理大夫经盛之子——春宫大夫平敦盛,年一十七岁,乃京中上下都为之击节倾倒的风雅人物。熊谷本就厌倦杀戮,经此一事,向佛之心愈盛。那笛子本系敦盛祖父忠盛所有,因他是吹笛名家,鸟羽院特赏此笛。后传予敦盛之父经盛,再传予敦盛。敦盛多才多艺,擅吹横笛,常将此笛携在身旁,取名曰“小枝”。雅乐音律虽是末节,却成为日后熊谷直实赞佛皈依的前因(譯注:熊谷直实后来在建久四年(1193)落发出家,法号“莲生坊”。),也是一件可哀之事。

——以上《平家物語》原文(王新禧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年版)。

娑婆的代價

下引網文續後:

敦盛死後,熊谷等人開始翻找敦盛的遺體,結果發現了一隻笛子跟一封信,那封信是大納言助賢的女兒所寫的,她曾與敦盛一同出席宮中的音樂會,自此一見鍾情、開始書信來往;

看到這封信,熊谷更是覺得良心不安,結果便在信尾添了這麼樣的一段話。

「在四季美景交替之中,時間無聲無息的流逝,

而那寧可拋下故鄉、只為了保住平家聲名的經盛大人幼子敦盛,

卻仍是孤單的長眠在一之谷的青苔小路下。」

於是熊谷把敦盛的無頭遺體送回去給經盛,一收到敦盛的遺體,平家人人如喪考妣、大聲哭嚎,而經盛則含悲忍痛的寫了一封信給熊谷,感謝熊谷如此有心,竟然把敦盛的遺體送回平家給他們。

看著經盛的信,熊谷胸中不由得升起了一絲慈悲心:

之前主將就說過:這個月十六號,大軍要前去攻打讚岐八島。

但是人生這麼樣的短促,就算是立下了什麼不世功勳,又有什麼意義?

人不過是天地時光間的一介過客,生命之短促虛幻,

就猶如薤上露、水中月一般。

看看昔日在金谷樓的榮華富貴景象,不也已成過眼雲煙?

(金谷樓:典出以富出名的晉石崇故事)

而當年同在南樓玩月的人們,又有誰還活在這世界上?

(南樓:典出東晉庾亮。)

人生短短五十年,與天地相較,宛如幻夢一場,

一旦降生在這世上,就永遠逃避不了死亡這最終結果。

想到這兒,熊谷心中的惻隱之心油然而生,便急急趕到京都,從獄門(梟首處)上偷下了敦盛的首級,帶回自己的住所。

在請來高僧為敦盛誦經超渡、供養敦盛的亡靈之後,熊谷便把敦盛的首級加以火化、然後將敦盛的骨灰掛在脖子上(打算帶走),一邊把一直用來掩飾自己脆弱一面的白木弓給折成三截。下定決心之後,熊谷離開了住所,前往東山黑谷拜法然上人為師、出家為僧,出家之後的熊谷法號蓮性坊(又作「蓮生坊」,兩者皆正確),身上的衣物也變成了僧侶所穿的墨黑色僧衣。

娑婆的代價

釋蒙光按:

此篇舊文重發,附上了熊谷直實(蓮生房)的相關傳說記載與和歌,從中可以感受日本文化中深厚的佛教文化內蘊。
如果對標《三國演義》,會看到《三國》中有忠義,無解脫。《平家物語》爲代表的日本文學中,武士的忠義,則源於身死而性長存的神佛信仰。這是中日文化在唐以後的分野。

2022-9-22

本文為原創作品。轉載請勿改動並請註明出處:https://www.horaic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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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重業輕報」與「懺悔滅罪」_淨土真宗法雷學派

    […] ——[娑婆的代價] […]

  • 真劍的念佛_淨土真宗法雷學派

    […] 佛弟子的自覺,也可以分成兩類:真正具有內涵的佛弟子,以及只是模仿佛弟子。在法然上人的時代,有為了教法切腹自殺的佛弟子;在蓮如上人的時代,也有為了護教、護法而切腹的。這都是具有內涵的佛弟子。法然上人有很多弟子,真正純情的念佛人,就屬熊谷蓮生房最有名。他大小方便,決不向著西方,決不屁股朝著西方。所以,我們從小就被教育不要向著西方大小便。到廁所,不可以向著西方尿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