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利劍老師著作 釋蒙光編校 2023-10-17
桂利劍 老師
比叡之峰,於老檜古杉間交織著大小三千精舍,養數百學僧,爭光拾法華圓頓之果,遠眺俯瞰洛陽之修羅巷,狀似已遙離漫漫的愛欲水。在京城的奈良,俱舍、成實、法相、三論、華嚴的法花,今正盛地綻開,以大佛殿為中心的七堂伽藍,庭園灑掃淨靜,仿佛此處已盡除煩惱塵垢般地弄玩著艱澀難懂的因行果海之珠。原來,此中多耐人尋味也。
把玩著不論到何時也無法入手的心月,又隔著永遠也無法越過的生死輪迴曠野,嚮往著佛性菩提的微弱燈火,只要不知那是自己無能為力之業的話,會是孕著希望之影子的清淨快樂吧。雖然如此,一旦無常於出息入息之間來訪,跪於嚴肅的因果應報之前時,誰能不驚懼呢?
本來,玩弄幽玄的教理亦未嘗不可,浮身於深遠的學問亦非過錯。但是,凝視自身現實無偽之醜陋面目,冠冕堂皇的哲理也好,戴著好像做得到的假面之瑜伽修行也好,只是徒增煩惱,為苦悶之種而已。理想高而現實低,雙眼比較理想和現實,立足於無偽飾的自身之姿時,不得不哀歎連哭泣無路可走的力量也沒有。
吾祖親鸞聖人遊學南都北嶺,走訪勇猛的男子漢所行的自力道。或於深山霞中一窺三諦一諦的妙理,或於草庵月前修行瑜伽觀想。雖逢名師究得大小乘的奧義,得授諸宗的秘義,但是只見心猿常攀五欲枝,三毒意馬如狂風暴雨般地狂奔,深深自覺恩愛羈絆甚難斷,生死大海甚難盡,但見恐怖的死神於旁窺伺時,決然立叩淨土之門戶。
考察聖人生涯,降誕之年是高倉天皇承安三年,有一說是出世於四月一日,但此說無據可證。幼名不詳,家系雖屬貴族藤原氏的後裔,但是在當時官位已不高,只不過是藤原一族的分系的日野家,為有範之子。
聖人幼時即與父母死別,僅九歲即入佛門,此中有著人所無法想像的悲辛,當時一般的習慣是,登上比叡峰。根據《惠信尼消息》的記載,非貴族出身,亦無充足的學資費用的聖人,上了比叡學堂,並不是當「學僧」,而是做「堂僧」(執苦役),先是當值僧堂的守更,那早起晚睡的勤務想必相當辛苦吧。特別是雪晨風夜,必有著難忍之艱辛吧。
可以想見夜深人靜後,獨自在暗闇的燭光下夜讀,與睡魔交戰的身影。然聖人的心中如何呢?有想成為被稱為名僧知識的大僧都或當座主的野心嗎?身現凡夫的聖人不能說連一點欲求也沒有,但是聖人內心朝思暮想的問題卻是生死的大問題,是自己解脫的問題。對聖人來說,即使天降刀杖、地湧熱湯,不解決此一大事的問題,一時片刻也無法安然自在。其堅如鐵石的心,恰如金剛座上的釋尊一樣。
但是,令人悲哀的是,雖仰心月,妄雲來覆;雖凝定水,識浪頻動,此心難把捉。此時聖人認真求道的態度及希望,是依何而得到滿足的呢?想必是朝求根本中堂,夕拜諸靈社的不斷參拜祈願吧。但是在不得明師,祈願無效之下,最後下山到六角堂(在京都)閉關百日。到第九十五天的早上,東天漸染紅曦時,拜見聖德太子之御姿,賜授靈文。依其指示而拜訪吉水的法然上人之禪室,求聞出離的要道、念佛的奧義。至此,聖人依念佛一法重生,捨迄今所修之雜行,廢雜修,依本願一乘之大船,浮身於光明廣海。此時聖人正值二十九歲,師父法然上人是六十九歲,此實是可紀念之事。其後,在元久二(一二〇五) 年四月十四日,受到法然上人的咐囑,抄寫《選擇集》,並得到上人的親筆簽字,獲法名釋綽空,故善信房綽空的法名自此時使用。又在同一天,榮幸地得以拜繪上人的御真影。
法然上人和親鸞聖人,表面上雖有「念佛為本」(法然上人)和「信心為本」(親鸞聖人)的不同,心是同一味的御安心。此時,《教行信證》的文字雖未問世,由信直向證果之別異弘願的真實義,二祖毫無相違,正信念佛的實義,已於此時確立。有人言聖人在法然上人門下毫無立足之位,從表面上看,或許如此,但是從選擇咐囑看時,在精神方面,則無法否定是法然上人的上足。這是因為親鸞聖人與上人住一味的安心,不炫耀學識, 亦不顧勢利,是位真實的求道者之緣故吧。有人認為選擇咐囑沒有什麼,但是在三百八十多名門下中,被允許抄寫記著念佛奧義的無上甚深·希有最勝華文的人,僅五、六人而已。
聖人無論到何時,皆願在恩師法然上人的膝下,共參如來妙行,致自信教人信的真實,專弘正信念佛。但是,那心願僅僅七年,如月遇雲覆,花遇風殘般,不意自元久元年二月起,南都北嶺來的抗議越來越激烈。建永二年二月,聖人三十五歲時,終於朝廷下旨停止念佛,並處決相關的數人。儘管這是來自宗教界的強烈排他心,也不該是自上到下,背法違義,成忿結怨,沒有究明弘宣本願一乘之正信念佛的人們之罪科是否屬實,即處以流罪或死刑,不得不說此實是慘無人道,令人悲傷,極末世之樣相,露骨地顯現者。
聖人此時的心是如何呢?義憤終於現為《教行信證》的跋文。誠如聖人所言:「諸寺釋門昏教兮,不知真假門戶, 南都儒林迷行兮,不辨邪正道路。」
立足於正信念佛的白道,縱覽當時的釋門儒林時,幾乎所有的人都止於聖道權假的方便,陷於邪雜也。
聖人雖未被列入四名死囚之內,然與恩師同被列為八名流罪囚中的一員,並被冠上藤井善信的俗名,成了五年必須遠至越後國府(今之新潟縣) 眺望流放地的月亮之身。為示破戒名字的比丘,以「禿」字為姓,自稱「愚禿親鸞」,即是始於此時。然對聖人而言,傳正信念佛的無礙一道給窮鄉僻壤之群類的際遇,此不異是慶喜師教恩厚的機緣。又於另一方面,此被放逐之緣亦成著作《教行信證》的結晶——唯信正因之教義的心臟——「正信念佛偈」的遠因。
關於聖人娶妻的史實有二:一是聖人年三十八歲在流放中,與內室二十九歲的惠信尼女士生下長子信蓮房的記載,其後與惠信尼女士又生下益方、小黑女房、彌女(覺信尼)等三 子。二是聖人在三十五歲以前,即在流罪以前,已有婦人為內室,育有二子。因此聖人流罪時,亦是和妻子三人悲傷的生離時。聖人的肉食妻帶,或成被處流罪的一部分因素,但是肉食妻帶絲毫不妨礙正信念佛和其必然的果報——無上涅槃之極果,反而顯示攝取逆惡的本願圓頓一乘法的高貴,令吾人更感到佛法的可貴。
建曆元年正月十七日,流罪獲得赦免。但是聖人沒有立即歸京,仍然佇足於越前(今之福井縣)之地。直到隔年的正月二十五日,接獲恩師法然上人入滅的悲報,悲痛不能自已,不久帶著落寞的心,攜著家人,入常陸國(今之茨城縣)。於常陸有如何的因緣,無人知曉。
入了常陸國以後,自信教人信之念愈強,報謝佛恩之念常在心中迴蕩,遊化諸方。又一方面聖人開始提筆著作畢生的巨著《教行信證》六卷之聖教。如此,化導漸廣,來訪柴門的老幼男女,不知其數。不分貴賤貧富,來訪人潮日增,門庭若市。
離開京都,春秋迄今約三十載。自聖人六十歲到六十四歲之間,離開了住慣的常陸國,告別了板敷山及稻田(在茨城縣)的友愛同行們,惠信尼女士也帶著子女們一起回到故鄉的越後去,家人離散的悲劇聖人再度體驗。在京都,聖人偶逢最愛的幺女彌女,這時候又過著如教信沙彌般的生活。(註:教信沙彌是以在家之身過出家修道清苦的生活,又不現有道者相的前賢。是非僧非俗生活的最初實踐者。)一般公認,聖人是為了完成《教行信證》一書,才獨自一人朝著京都出發的。
《教行信證》是一本什麼樣的聖教呢?那是一本非常尊貴的聖教,應視此書是從法然上人所咐囑的《選擇集》的註釋書,且是將其內容發揮得更淋漓盡致的聖教。雖然《選擇集》已比以前的祖師們更進一步地闡明了真宗念佛和唯信正因之義,但是,《教行信證》又比《選擇集》更進一步詳細地開顯了往還二迴向、正信念佛的法門。聖人不忍見到法然上人入滅後,門下的弟子們因不解上人的真意而異議紛紛,因此,開顯本願一乘·正信念佛的正義。
考察聖人所處的時代,法相宗有解脫上人、真言宗有賴瑜和尚、天台宗有慈鎮和尚、臨濟宗有榮西禪師、曹洞宗有道元禪師。又日蓮上人出現、時宗出一遍上人,日本佛教的菁英輩出,如蘭菊競美。行伍其間,對抗彼方便權門的聖道諸宗,光闡弘願真實·淨土真宗教行證的使命,懸於獨步古今的吾祖聖人的雙肩上。此大文字終成《教行信證》問世。
《教行信證》是聖人自身信仰的披瀝,是信仰的過程,即是聖人正信念佛之生活的結晶、是表示。於此,亦可知道,此製作是自信教人信之報謝佛恩的聖業。
又聖人從絕對的立場縱覽《大無量壽經》,斷定是真實之教;仰七祖的解釋,依《大經》教義,以往·還二迴向為緯,以教·行·信·證四法為經,著作成此一部六卷的聖教。因此,可說是發揮了《大經》的真精神之鉅著。
要言之,《教行信證》分真假、辨別邪正、顯七祖經釋的深義、定一宗的規模、光顯淨土真宗、判要弘、對外教諸宗,論本願一乘、說出世本懷、述三心即一的信樂、決唯信正因、明三願轉入的徑路、宣言二雙四重的妙判,汪洋浩瀚,義理甚深,乃燦然一大組織的空前鉅著。諸師歸納經釋至起行安心;聖人先徹大心海,由信眼引出一切,復納於信心海。即《教行信證》是聖人御己證的法門,又是聖人信仰的始中終之一大曼荼羅,是宗教哲學的最高潮,是眾生解脫的捷徑,而此廣大無邊的大寶典攝於「正信念佛」之四字。然「正信偈」在《教行信證》之內,且是《教行信證》的縮圖。《教行信證》攝於「行信」,行信收於「信」之一字。唯信正因是正信念佛。「正信偈」位於《教行信證》「行卷」之尾,「信卷」之前,這表示行信不能離的密切關係,此言「不二不離」。由不二的大行中開的是大信心,又開的大行是大信,大信是大行。「正信偈」彰顯大信大行,因從「行卷」見「信卷」的法門亦有,從「信卷」返觀「行卷」的法門亦有。法門自然,無礙自在,本願海的風光正如斯。
聖人歸京後,以著作為主,對弟子們則以書信傳道。聖人自身似無開立一宗之意,但是《教行信證》,全名是《顯淨土真實教行證文類》,其「顯」之一字自閃耀著開宗立教之音。又《教行信證》的著作,在事實上已自成開闢一宗之書。
建長八年五月二十九日,發生了和長子慈信房善鸞父子義絕的悲痛事件。自幼即為孤兒身,中年被處流罪,在常陸又一家分散,到晚年又經歷此悲劇的聖人之一生,可說是充滿坎坷。和善鸞之所以會義絕,主要是因為其受到修驗道(模仿佛教的新興宗教)的影響,唱導本願如萎花之邪義的緣故。誠捨凡情,於悲痛中以身為我們宣說正法之尊貴的人是聖人。
聖人在七十六歲時,撰述了《高僧和讚》。八十三歲時著作了《銘文》、《文類聚鈔》、《三經往生文類》、《愚禿鈔》及《太子奉讚淨土和讚》。八十四歲時著作了《入出二門偈》、《西方指南鈔》。八十五歲時著作了《唯信鈔文意》、《一念多念證文意》。八十六歲時著作了《正像末和讚》。誠「所作已作」一語,從聖人一代的著作中可窺知。
如斯,聖人紙衣九十年的生涯,終於到了尾聲。即從弘長二年十一月二十日過後,示現微恙。其後口不言餘事,唯報謝佛恩的念佛聲不絕。終於在二十八日午後,頭北面西,右脇而臥,守如來涅槃之儀,念佛之息絕。臨終的地方,是京都押小路南萬里小路東,御弟君尋有的房舍。隔天二十九日午後八點頃,在東山延仁寺,舉行了極簡素的葬儀,遺骨納於東山的大谷。此時,於生前浴化導的道俗,不分男女老幼,如幼兒之失慈怙般,皆悲痛非常。
聖人隱後,距今約七百年。溫容隱於涅槃雲,德音遙隔無常風。然淨土的行證益盛,正信念佛的心行遍滿一天四海,這全是聖人的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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