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疑邊念佛也能往生？——流毒甚廣的誤譯

原創蒙光 2023-07-23

蒙光：
以前在台灣的法座上，曾有人問過老師：

老師說法然上人的念佛和親鸞聖人是一致的，都是信心念佛，是無我的念佛。但是法然上人說過，邊疑邊念佛，也能往生。這與老師所說的不同，如何理解？

老師明確地回答：

不可能有這樣的説法，應該是翻譯錯誤。

在日本沒有聽過這樣的說法。

【原文】

問：法然上人的「無我的念佛」和親鸞聖人的「信心念佛」有何會通之處？

答：「信心的念佛」才是「無我」，所以「信心的念佛」就是「無我的念佛」。

問：所以親鸞聖人的念佛和法然上人的念佛是一致的？

答：是。「無我」的地方是一致的。

……

問：法然上人也說「邊疑邊念佛也可以往生」，這是什麼意思？

答：應該沒有這樣的話，不可能有這樣的記載。

問：會不會是翻譯錯了？

答：那就是翻譯的人出錯，在日本沒有聽過這樣的說法。

——忘記念佛的念佛

蒙光：這個汙染漢地淨土教、誤導衆生三十餘年的翻譯錯誤來自台灣的慧淨，再被後來的淨宗推波助瀾，至今流毒甚廣。我知道此事，但是沒有時間去攷證其出處。剛纔讀書時，卻無意撞破了這個秘密。

蒙光：

這是台灣法爾出版社一九九〇年出版的《念佛探微》一書，作者爲日本學者梶村昇，譯者江支地。

我曾在之前的文章中提到過，有傳聞說，“江支地”即慧淨的筆名。我在台灣時曾問過學佛多年專修淨土的同朋，沒有人認識一個叫“江支地”的人，但從他們那裏聽到過這個無從證實的傳聞。法爾出版社出過好幾部“江支地”譯的有關淨土真宗和日本淨土宗的通俗著作，在港台大陸影響很大，此人還曾與游藤老師合譯有專業權威性很強的《淨土三部經講話》，但居然無人認識“江支地”，所以這樣的傳聞，可能性很大。

手邊曾經珍若拱璧的台版“真宗”資料。

遇到師教後才發現其本身的內容多非真宗之正說。

而翻譯更多似是而非、以譌傳譌之處，問題很多。

於是只好束之高閣。現在要找都找不齊了。

——參：媽媽是不死的

在這部書中，江譯的《徒然草》第三十九則，就是爲台灣、大陸的慧淨弟子們所津津樂道的法然上人語錄：

往生思一定則一定，思不定則不定。

邊疑邊念佛，就能往生。

這兩句中，上一句說的“思（或想）一定”之“思”，若作凡夫之“思”，則凡夫之思，如何能一定？若作如來之思，如來又怎會思不定？根本狗屁不通，不要說不合佛法，連邏輯都不通。

下一句，疑心居然不礙往生，這不但不是法然上人的思想，是完全違背淨土三經一論、三國七祖之教的惡見。

我隨手找來手邊一部《徒然草》的譯本，將這一段的譯文貼在下面，大家可以比對一下。

蒙光：這是北京聯合出版公司二〇一八年出版的吉田兼好《徒然草》，譯者王新禧。這位譯者是專業的日文譯家，所譯的《平家物語》在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該社是大陸最具權威的翻譯出版機構之一，以此一斑，可以相信其日文水平與翻譯的專業水凖。

現在來看看被我們質疑的兩句法然上人語錄，這位專業譯家是怎樣翻譯的：

往生事，信則一定，不信則難定。

——將此“信”明確爲他力信，與自力疑情相對，則上人之說，正與聖人之說無二。上人《選擇集》“三心章·信疑決判”中說：“生死之家，以疑爲所止，涅槃之城，以信爲能入”。聖人《正信偈》中概括法然上人的思想，即說：“還來生死輪轉家，決以疑情爲所止。速入寂靜無爲樂，必以信心爲能入”。所謂“愚禿所勸更無私”，親鸞聖人所述，正是師教相承之心法。

相比之下，江支地的“想”或者後來改作的“思”，都是凡夫妄念出頭做主，既違背佛法、亦不合常理的誤譯。

雖有猶疑，堅持念佛仍能往生。

——上人之教，兼方便與真實。所說的有疑而堅持念佛，此“疑”是自力疑情，即《大經》末所勸誡的邊地化土、疑城胎宮的往生：

“若有眾生，以疑惑心修諸功德，願生彼國，不了佛智、不思議智、不可稱智、大乘廣智、無等無倫最上勝智，於此諸智疑惑不信；然猶信罪福，修習善本，願生其國。

此諸眾生，生彼宮殿，壽五百歲；常不見佛，不聞經法，不見菩薩、聲聞聖眾。是故於彼國土，謂之胎生。”

將《大經》原文與上舉的兩種譯文相比較，就會發現：江譯的“邊疑邊念佛”，與王譯的“雖疑仍念佛”其語氣、用心完全不同。王譯才是符合大經的表達，顯然，疑情是有障礙的。而江譯卻完全抹去了疑情的障礙，這是完全背離《大經》與上人之教的誤譯。龍樹菩薩說：“若人種善根，疑則華不開”（《易行品》），又善導大師《觀經疏》“地想觀”說：“明修因正念，不得雜疑。雖得往生，含華未出，或生邊界，或墮宮胎。”所以淨土法門以信爲本，若雜（自力）疑情，即使往生，亦只是邊地。這是載諸經論、諸祖明確相承的教導。說邊疑邊念佛也能往生，是將念佛的“安心”（信心）和“起行”（稱名）完全割裂、對立，這已經不是佛教，而是心外求法的外道主張。

另外要再補充說明的是，這裏所謂的“堅持念佛”，不是隨隨便便有念就好。如老師所說，不是隨隨便便念幾句就叫念佛的，是每天至少三萬五萬聲佛號地，相續至臨終的努力。如老師在法座上說到日野的一位住持，每天紀錄自己的念佛，最多一次一天念二十萬聲，從早到晚，不眠不休，然而只在夢中見到阿彌陀佛的背面，因爲自力心不能與佛相見。

（原文見下帖：）

不要以为只要有念佛就好

阿彌陀佛的唯識

化土與瑞相

這樣理解，才能凖確完整地把握法然上人的教導，也才知道爲什麽親鸞聖人將自己的《教行信證》視爲《選擇本願念佛集》的註解。上人的信心，是由親鸞聖人一脈無誤相承。不知不信此事，是不知世間有三昧與眞實的愚妄人，不足與言佛教。

事實具在，我只是於無意間揭破，書證也提供給大家了。若仍有愚人願追隨那些生於末世，未聞正法，學修均出於捏造而無傳承，連原文都讀錯的人所自創卻託名（其實是嫁禍）於法然上人（和善導大師）的教法，那也只能悉聽尊便了。

今日讀書，無意揭破一樁在漢地淨土教流毒三十餘年的無頭公案，亦是快事。

以上。

德信：感恩老師，讀了您轉在群上的兩段譯文，風格完全不同，“江支地”翻譯的一讀就覺出味道不對，滿滿一股自我膨脹，處處“我”在出頭的惡臭味。後者則感覺古雅，一股書卷氣撲面而來。本來正想就法然上人的這段法語向您請教，還沒編輯好，您就已經在上文中回答了我的疑問，謝謝老師！

老師對“雖有猶疑，堅持念佛仍能往生。”的這段開示剛好解答了我的疑問。

德信：老師，能否就今天群上轉發的法然上人的這段法語，結合“三願轉入”再詳細講解一下？

蒙光：找公號中三願轉入、四重廢立的幾篇文章好好看就够了。

略舉數篇：

德信：好的，謝謝老師！

聞君：原來如此，南無阿彌陀佛，感恩老師。

記得老師曾說：

是真佛子，當守護自心，守護如來家業，正本清源，莫令邪見染汙正法清流。

感恩老師示範。

2023.07.22

附：梵聲同朋的翻譯解說

《徒然草》原文如下：

往生は、一定と思へば一定、不定と思へば不定なり

疑ひながらも、念仏すれば、往生す

“江支地”譯為：

往生是，想一定就一定，想不定就不定。

邊疑邊念佛，就得往生。

第一句話的“思へば”，如果對真宗、日語沒有一定基礎，大概率會譯錯。我請教了日本老師，才知道，“思へば”雖有“想”的意思，但在這句話來看，當解為“信”。所以這句話的准確意思是：

往生是，信一定就一定，信不定就不定。

第二句話的關鍵在於“ながらも”，這個詞和“ながら”雖然長得很像，意思完全不同，譯者應該是看漏了一個“も”。“ながら”是“在做某事的同時做另一件事”，兩件事是平行互不干擾的關係。“ながらも”是“即使……也……”，是讓步關係，後者雖受前者影響，但仍然壓倒前者。只要知道這兩個詞用法的區別，就不會理解錯。較准確的表達是：

即使疑也念佛，得往生。

一字之謬，竟至於此！真可謂差之毫釐，失之千里。